婚礼之日,除了开封府一众人并数名展昭的生死朋友,蓝家兄长并魏婴都到了,展昭府内张灯结彩,喜气洋洋。展昭一身大红喜服,越发衬得人面如冠玉,英姿勃发。
酒宴一直到了亥末方休,展昭怕蓝滟等得太久,体弱不支,喝了几杯就佯装不胜酒力,开封府众人岂不知他心思,悄悄替他挡了下来,让他赶紧回去。展昭入了洞房,但见红烛摇曳,蓝滟端坐在床边,心中一片喜悦安宁。他揭开盖头,蓝滟盛装之下,嫣然浅笑,全不似平日的清冷淡漠。展昭深吸了口气,端来合巹酒,二人对饮。饮罢,展昭接过酒杯放好,笑道:"这凤冠戴着累不累?我替你摘了吧。"蓝滟笑着边摘边道:"从未打扮成这个样子,压得脖子疼。"展昭接过凤冠放好,问道:”吃饭了没有?饿不饿?"蓝滟道:"你不是让人备了饭菜吗?吃了些。"展昭看桌上饭菜几乎未动,知她没有胃口,笑道:"等我一会儿。"说着换了常服,就要出去。蓝滟拉住他道:”你这么出去,不怕被拉去喝酒?”展昭拍了拍她的手笑道:“还没人能拦住我,放心。”蓝滟亦发觉多虑了,笑着松开手。展昭开门出去,轻身跃上屋顶,蓝滟看着他不禁失笑:当真是只猫儿。
进了屋来,蓝滟脱掉外面的大服。她重伤之后,身子虽已无大碍,但极易疲惫,今日白日里折腾了一天,此时也觉得乏累。她洗去妆容,卸了钗环,亦不束发,又不好躺下,便坐在桌前等着,不觉伏案睡了过去。
展昭回来之时,见她趴在桌子睡着,怕她着凉,忙拿衣服给她轻轻披上,蓝滟惊醒过来,问道:"去哪里了?"
展昭提了食盒放在桌上,从中取出四菜一汤,笑道:"我从樊楼叫了几样菜,你尝尝。"蓝滟一见,均是自己平常爱吃的菜色,亦觉得腹中饥饿,道了声谢,便举筷吃了起来。展昭笑道:"你和我还这般客气。"
蓝滟想到两人已经成亲,微露赧色,也不抬头,只是慢慢吃饭。展昭给她盛了汤,又拿了一壶酒出来,一面给她斟了一杯,一面道:“遇仙楼的梨花白,尝尝。在这里,不禁酒。”蓝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,道:“你真的是展昭吗?”展昭自己斟了一杯,慢慢饮尽,看着蓝滟不说话。蓝滟低头吃了半天,不见展昭出声,抬头见他盯着自己,问道:“看我做什么?你不吃些吗?”展昭微笑道:"我不饿。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事。细细想来,也许你我二人,当真要谢谢这梨花白。"
蓝滟想起那个中秋之夜,知他之意,端起酒杯,二人相视一笑,同时一饮而尽。蓝滟放下酒杯,道:“我倒有事需同你商议。”
“何事?”
“我如今虽不比从前,但总不能只待在家里。如有必要,我还想夜猎。不过放心,我如要去,还是会和蓝家人一起,不会单独行动的。”
“如此便随你意愿。不过你若真想找点事做,我可以问问公孙先生,你能否帮着查案。”
“当真可以?”
“包大人和公孙先生都是求之不得。想当初,你回了姑苏,包大人和公孙先生明里暗里没少提到你,就差派我去姑苏寻你了。”两人都笑出声来。蓝滟道:”我几乎忘了,你当年可是昧下我送给赵虎孩子的镯子?”展昭笑了笑,起身从衣柜里拿出一个盒子放到桌上,笑道:“可是这个?”蓝滟打开一看,正是当年那对手镯并一条半旧的明黄剑穗,奇道:“你何必留下这个,却送了一枚金锁?我还以为你把它弄丢了。还有,这条剑穗……”展昭笑道:“我倒要问你,开封府人人都有礼物,为何单没有我的?”
蓝滟红了脸,道:“我当时想了半天,也不知该送你什么?”展昭道:“我也是后来才想明白,你送旁人礼物之时,心无杂念,自然送什么都是无妨。到了我这里,却百般揣测,生怕产生误会,是不是?”蓝滟点点头,展昭笑着握紧了她的手道:“如此,你便已经把最重要的东西给我了。这条剑穗是你我初见之时,我留给你的信物,我都留着。”
蓝滟不觉红了眼眶。展昭又给二人斟满,俩人慢慢吃了饭菜,喝了半壶酒。展昭依旧如常,蓝滟本不善饮,此刻已微有醉意,玉面微红,星眸饧涩,耳热心跳。展昭又想起当年中秋之夜,蓝滟在屋顶醉酒睡了过去,她始终不知道,是自己将她抱回房中,不由得心念一动,站起身来,将她抱起,放到床上。
如画似诗春不晚,绿柳碧波映白帆。
情是千丝万里念,山高水远亦无间。
傍夕照,披烟雨,飞花满面半醉时,
明月照,楚腰轻,相思重,青山几处又云雨。
蓝滟心跳得厉害,闭着眼睛不敢动弹。展昭怕她劳累,只轻轻将她搂在怀里,悄声道:“肩上伤口还疼吗?”蓝滟鼻间全是他身上熟悉的味道,如松风拂面,又如旷野清风,慢慢放松下来,低声道:“已经无事,只是阴雨天气隐隐作痛。”展昭道:“你身子弱,今日太过劳累,赶快睡吧。“说着,给她盖上被子,自己也脱掉外衣,在她身边躺下。蓝滟没有说话,一只手轻轻搭在展昭腰间,若有若无地摩挲。展昭只觉脑子里轰然响了一声,清冷幽淡的甜香扑鼻而来,正是初次见她时在城东小屋中闻到的香气,不觉伸手将她往怀里紧了紧。蓝滟虽未经人事,但并非懵懂无知。她抬眼看向展昭,只见他眼中似有星辰大海,衬得人越发英姿俊朗,缓缓抬手去描摹他的嘴唇。展昭紧绷的弦一下子断掉,低头去吻她的眼睛。
蓝滟身上的香气越发浓郁绵长,令人闻之熏然欲醉,情难自抑。
次日,蓝滟醒来的时候,展昭不在房中,便起来穿衣。
展昭和蓝滟素来独立,不惯有人服侍,家中只一名从蓝家带来的厨娘余妈并数名洒扫的小厮丫鬟,皆是自小便在蓝家,知道她的习惯,所以无人打扰。她刚穿好,展昭推门进来,手里端着水盆,见她醒来,笑道:“起了?”
蓝滟低头嗯了一声,赶紧背过身去。展昭与她相识日久,极少见她羞涩,经昨晚一夜,总忍不住想逗她,便笑着走过来,道:“累了吗?我备了热水,你先梳洗,饭一会儿端来。”
蓝滟听到此处嗔视他一眼,一面道:“话多。”展昭笑道:“害羞什么?用过饭,和我去趟府衙。”
蓝滟道:“依礼也当如此。”
二人用过饭,便到府衙拜见包拯和公孙策。包拯甚是喜悦,一张黑面上满是笑意,捻须道:“快快起来,不必多礼。”
公孙策亦是笑道:“你二人当真是天作之合。”
展昭笑道:“还有一事,需得大人首肯。”
“哦?何事?”
展昭看了一眼蓝滟,道:“蓝滟想,如果可以的话,也帮着开封府做些事情。”
包拯和公孙策眼睛一亮,公孙策道:“蓝姑娘,查访办案,可是极累的差事,你可要想清楚了。”
蓝滟笑道:“再危险的事我也做过,倒是无妨。如果有用得着的地方,包大人和公孙先生不必客气,蓝滟愿供差遣。”
包拯和公孙策相视一笑,包拯道:“蓝姑娘果非寻常女子。你既然有此意愿,本府求之不得。”
“只是,蓝姑娘大病初愈,还是不要太过劳累。如果觉得无聊的话,可以随时过来。”
蓝滟点头称是。
展昭休了五日假期,便重返开封府当值。每日里早出晚归,仍是忙碌异常。与以往不同的是,无论多晚回家,卧房的灯火总是亮着,蓝滟或是看书,或是假寐,总是等他回来。一晃便过了一年光景。展昭这日又回来晚了,蓝滟正在擦拭笛子,见他回来,放下笛子去接他的剑,一面帮他脱下官服,一面道:“吃过没有?”展昭笑道:“出门巡视得晚了,在府衙垫补了些。”蓝滟道:“你先去沐浴,我备了些宵夜,一会儿就好。”说着便挂好官服,又让小厮放好热水,将换洗衣物一并放好,方退了出来。
展昭沐浴更衣完毕,蓝滟已端了碗面并两碟小菜,面是鲜笋鸡丝汤面,浮着几根青蔬,一样红烧鱼块,一样素菜,道:“吃些东西再睡。”
展昭顿觉香气扑鼻,吃了一口,奇道:“这个不是余妈做的?”蓝滟笑道:“好灵的舌头。是我做的,可还吃得?”展昭又吃了两口,赞道:“没想到你还有这等手艺?”
蓝滟坐到他对面,笑道:“闲来无事,和余妈学的。若合你口味,我以后常做给你吃。”展昭停住筷子,伸手握住她的手道:“不必刻意如此,莫要累到才好。”蓝滟笑道:“我哪里这么娇贵了。不过是做顿饭而已。”
展昭笑笑,又复举筷,他忙碌惯了,故而吃相虽然斯文,速度却快。待他将面和菜吃净,方停箸道:“我明日要去杭州办差,估计要十余日才能回来。”蓝滟道:“何时出发,我给你收拾衣服。”说着就要起身。展昭按住她道:“不过两件衣裳,我自己整理。大人让我转告你,明日去趟府衙,有事要你帮忙。”蓝滟道:“看来事情不大好办。”展昭道:“今日杭州府上奏,说几日之间有屡有青壮男子中毒而死,有的连尸首都不见了。官府查不出下毒的凶手,民间传言是妖孽作祟。所以大人派我先行暗访,你和公孙先生随后再去。”蓝滟道:“我明早过去就是。你到杭州住在哪里?如何联络?”展昭道:“我是便装办案,不便住在驿馆。你们应是住在六合行馆。还有如果路上遇见我,只装作不认识。”蓝滟道:“这个你放心。”说着把碗筷都收至厨房,回房之时,展昭已躺下。蓝滟知他疲惫,悄悄熄了灯,也在他身旁躺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