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子禹这一补救，第三日时坊间的传言又变了个样儿，这回那于家大小姐和离的原因也传出来了，大概是赵子禹派人在外传小话时没有偏颇，既不粉饰自己，也不一味归咎于诗，所以人们再谈论他俩和离的事，就不知不觉分成了两派。

    向着赵子禹的，自然说于诗不够大度，既然生不出儿子就该早些给夫君纳妾，否则这男人何必偷摸着找外室、生儿子。

    向着于诗的，则说她遇人不淑，夫家母子太不是东西，贪花好色还找借口，隐瞒妻子置外室，分明是不尊重妻子，不然能把人家堂堂伯府的大小姐气得和离？

    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，渐渐地从这桩和离的事上又讨论起夫妻相处该如何如何，好似每个人都成了行家，实则自家夫妻相处也是一地鸡毛、吵闹不断。

    前后不过几日工夫，没人暗地里搅弄，坊间再谈论他俩和离的就少多了，一直关注着的赵子禹这时才松了口气。

    只是流言风波过了，后面会不会针对他……赵子禹心中并无把握，不免仍忐忑着。

    肃平伯府依礼跟长公主府、护国公府道谢后，也关注着流言的事，发现传言竟还原了事实，且没几日就传得少了，一大家子心里松口气的同时，也知道这是有人出手了。

    他们本以为是长公主府或护国公府，没想到于辞接了一份宋济玉派人送的信，才知道是赵子禹所为。

    “他有这般好心？”于承文蹙眉，不大相信是前女婿做的。

    “宋公子是这般说的，这些天他们府里始终盯着呢，流言变了那天他们派人顺藤摸瓜查了查，才发现是赵大人让人去坊间传的话。”于辞把信收好，解释道。

    于诗先是蹙眉，继而又松开：“许是还念着几分情分？”

    嗯，这话说出来于诗自己都不大相信，所以用的疑问语气。

    俞氏思索片刻，摇头：“应是为了他自己，护国公府既然派人盯着，说明他们很关注这些流言，若赵子禹没有做后面这一步……我觉着护国公府解决流言的同时，肯定饶不了他。”

    “如今他派人扭转了流言，护国公府便会饶了他？”于承文自己没本事给闺女出气，但看别人让赵子禹倒霉，他也很乐意。

    “不好说，”俞氏看了眼于辞，这丫头能得到护国公府的消息，却不好探听长公主府的消息，她可不信长公主府眼见旁人伤及长宁郡主名声会轻轻放过，“再看看吧，有时候出事未必在当下，反正咱们又不急。”

    于诗、于辞若有所思，于承文很信任妻子，听她这么说自是舒展了眉头。

    其实，于楚霏而言，那日帮着于诗和离后，这件事在她那里就翻篇了，眼下她关心的唯有两件事，一是试药的结果，二是如何修订律法。

    试药的事，她先从宋慆那里得了简单的结论，改良后的药效果都很好，比原本的见效快，这算是初步成功了。没几日，她又从王太医那儿得到了王氏子弟重新誊抄的试药记录，仔细翻看后，根据这些记录她又稍微调整了一下改良药方的某些药材用量，托王太医按调整后的再重新制药，带人进行第二次试药。

    这一次试药后，想必这些方子就能正式投入使用了。

    “师父，等这次试药结束，应该就无需再调整了，”楚霏顿了顿，看着王太医把调整用量的一沓药方收好，“届时，我有意以朝廷名义用这些药方制药、出售，只是这中间免不了劳烦王家。”

    王太医一愣，问：“郡主的意思是……让王家听从朝廷安排做事？”

    “不是，应是二者联合更为恰当。”楚霏边措辞边道，“我是想跟皇舅舅提议，让太医院做这件事，以他们的名义在大祁推广这些药方，而王家以在各地各城的医馆为点，根据药方制作成药向百姓售卖，价格可以定低一点，药材由太医院、王家医馆共同提供，卖药所得盈利也按比例分。”

    想到药材来源、成本等问题，她又补充：“当然，只是个不成熟的想法，具体怎么做可以再商量。”

    王太医不禁问：“郡主是要把这些药方无偿交给朝廷吗？”

    当今的医术传承，多以家传为主，收个外来的学徒，教的时候还要藏几手，更别说这种研究改良的药方了，一个比一个藏得深沉，这都是能传家的宝贝。

    偏偏这位郡主，改良了这些个常用药方，竟轻描淡写就要交出去？

    “药方再好，能治病救人才有价值，我答应了皇舅舅不行医救人，但既然学了医术，就算不能亲自行医，也未必没有用武之地。”楚霏对此不以为意。

    王太医没想到她这不能行医救人了，还能另外开辟出改良药方的路子，可仔细想想这般也好，以她的身份，到底是学以致用了，没辜负那耗费心力和时间学来的医术。

    说完试药的事，王太医告辞去安排第二轮试药，楚霏则去了文瑾那儿。

    一看到她来，文瑾莫名感到头疼，从前她最欢迎闺女来找她了，但最近几日嘛……着实被她整怕了。

    “娘，我们继续说之前说过的事吧！”楚霏看不出她的头疼，一进门摆手让请安的奴婢起身，自顾自坐到了她旁边，“娘说要让女子能赚到钱，才能提高自身地位，而想赚到钱得有一技之长，除了刺绣、制衣、织布，还有其他办法吗？”

    钟嬷嬷、芳菲等几个文瑾身边伺候的均相互交换眼神，实在没料到郡主对这些真的上了心。

    “刺绣、制衣、织布，这些也不是人人都会的，在民间会技艺的人少，且除了自家人未必愿意教授他人。”文瑾提醒她。

    “我知道，这也算教化百姓的一个方面，以朝廷的名义去做应当可行。”楚霏问，“女子普遍力弱，但较之男子更为细致、耐心，可以针对女子的特点和优势寻找适合她们从事的技艺，等学了技艺能赚来银钱，她们便不用完全依附男子生存，这样应该能提高她们在家庭、在社会的地位。”

    文瑾听得连连点头，心念一转建议：“元元，你不如去宫里看看，宫里有好多作坊，许是在那里能有所收获？”

    宫中拥有大祁技艺精湛的一批匠人，烧制瓷器、雕刻玉器、制作首饰、制衣刺绣等等，这些作坊虽然只为皇家服务，所制的器物都要打上“内造”款识，但宫里赏赐宗亲臣子，除了少部分贡品，其实大部分都是这些“内造”之物。

    楚霏觉得有理，又想到二皇子满月宴的帖子都来了，便道：“等二皇子满月宴之后，我再去宫里找皇舅母说吧，如今还是不打扰她修养了。”

    “郡主，咱们府里也有类似的地方，您可以找孙大人，让他安排人带您去看看。”钟嬷嬷想着郡主关心这些也是为了女子，便提议道。

    “也行，我先看看府里的情况。”

    楚霏自己忙自己的，全不知护国公府和长公主府还关注着赵子禹呢。

    比如宋瑾玉，他在事发次日去宫里当值时，元熙帝只问了一句，他便竹筒倒豆子似的把前因后果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。

    元熙帝听完也没觉得自家外甥女做事出格，只当是则趣事，末了评价：“这个赵子禹待妻不诚，待女不亲，不知差事办得如何？”

    一个六品官，除了上官带着连进宫面圣的资格都没有，他自然是不清楚的，但他身边的人却得知道。

    王春便笑着道：“听闻在吏部任职，日常差事做得尚可，是个能干的。”

    这般小官，王春就算知道，了解的也不算详细，只能答上这么一句。

    元熙帝笑了笑：“那就再看看，若当真能干，未尝不能调任地方。”

    宋瑾玉笑而不语，这就是要外任的意思了。

    在祁都当官，哪怕是个六品小官，也比地方上熬着强得多，而且，这在地方为官也得看去的是什么地方，若是贫瘠穷困的地方，呵，那就更难受了。

    元熙帝是不太喜欢品性不好的臣子，但不代表完全不用，这个赵子禹只是亏待妻女，还不到弃之不用的地步，不过如何用……就看以后了。

    而护国公府和宋恒，对赵子禹及时处理流言，没有太伤及宋元玉名声的做法，他们还算满意，却没打算就此放过他。

    宋恒和兄长们、侄儿们商议时，说：“这流言本就出自赵家，此人及时处理流言，只能算是弥补自家过错，不能因此断定其对元元及我们未曾心怀怨恨。”

    “这话很是，”宋慎赞同地点点头，“赵子禹因四姐儿插手和离，失了两个女儿，且和离之事还闹得沸沸扬扬，像他这样的文人最重脸面，心里不可能毫无怨愤。”

    “有时候地位低、官位小未必就影响不到咱们这样的人家，合该慎重以待。”宋慆垂着眼拨弄茶盏，淡淡道，“这人还是继续关注着吧，免得翻起什么风浪。”

    “近几日考功司的气氛略显微妙，赵子禹的差事倒无甚变化，只是上司和同僚们因流言对他频频侧目。”宋谦玉语带感叹，“这人倒是很能隐忍，与人交谈也不见尴尬难堪，当差办事依旧如前，这般心性确实少见。”

    宋泽玉为官后，也加入了叔伯父兄们谈话的范围，倒是宋慷这个做叔叔的，不耐烦听兄长侄子们算计人，今儿就没来了。

    宋泽玉蹙了眉：“如此说来，得好生关注着啊，万一人家秉持‘君子报仇十年不晚’的念头，咱们岂不是防不胜防？”

    “所以，就该把他打压下去，让他没那个本事和精力想着找事儿。”宋恒态度很明确，要把潜在的敌人掐死在萌芽中。

    除了宋慆，其他人相互看看，实未料到他是这么想的。

    宋慆琢磨：“此人聪明，眼下是抓不到他什么把柄的，至于四姐儿说的收人好处……这种事普遍得很，若不暗地里使手段，是无法以此将他如何的，顶多折腾着关上些天、罚点银子，反倒这么一来他这点事就翻篇了，日后无法再拿此事针对他。”

    宋慎、宋谦玉、宋泽玉一听这话，就知道宋慆是赞同宋恒所言的。

    “等着吧，眼下他认怂了自然谨慎得很，但往后我就不信他不会犯错。”宋恒有耐心地很，“听瑾玉说，陛下听闻了这桩事，有意将来调他去地方任职。”

    几人立刻精神了，外任好啊，这可操作的地方就多了。

    “再者，短时间不能将他如何，还不兴给他们母子找点事做了？”宋恒看向宋慎、宋慆，“这人肯定要再娶妻吧？”

    宋慎、宋慆瞬间懂了，两人对视一眼，宋慎先说：“我和你大嫂提一提，让二弟妹帮衬？”

    “可，就这么办。”宋慆应了。

    那赵子禹就算等这风头过了，也别想顺利娶个好妻子！